“聪明、坚毅这些……在我们这些人里,将军见的多了,并不稀罕,”王小花说道,“可将军说他不曾见到哪一个人能做到温小姐做到的事,老大夫你或许也不能。”
“哦?”黄汤听到这里,眉下意识的一挑,“什么事?”
他以为他手中掌握的那丫头这些年的种种经历已写的足够详细了,这些时日也将那些落于纸面之上的记载翻出来反复翻看了,却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被自己忽视又或者遗漏之事。
看着面前名字普通的不能再普通,那纸面上所说的因为贱名好养活,所以取了这个名字的女孩子,黄汤没有说话。
有些话不消明说,一句“因为贱名好养活,才取了这个名字”足以表明田家老大对面前这个名唤王小花的女孩子的态度了。
虽然是棋子,可田家老大显然是极其看重这颗棋子的。
因为于可以随意丢弃的棋子而言,作为自己也是掌棋人的棋手,黄汤清楚比起自己那些给出大量银钱加身,无数名望奉上的棋子,这种“不能死”的棋子于自己而言才是最重要的。
因为无可替代。
其实想明白了这句话的份量,他已将方才生出的杀心收拢回去了。田家老大他得罪不起,所以田家老大想“养活”的这颗棋子,他说什么也是不会随意乱动的。
原以为只是田家老大随手扔出的一枚棋子,却没想到眼前这颗棋子这般重要。
当然,这不能杀的理由是看在田家老大的份上,眼前这个田家老大手书中所写的“天赋异禀的奇才必有其独到之处,要他多担待些”的王小花也确实让他体会到了几分‘特殊’。
不知是不是因为她那擅长模仿他人的本事的缘故,那一张张往脸上带,又时刻不断切换变换着的面具,总让人有种面前这人既灵动又疯癫之感。
黄汤不知道自己在王小花的眼里也是“疯”的评价,面前对坐的两人对对面那人的评价竟是如出一辙,只是这疯却各有不同。
王小花看黄汤觉得他是多想、疑神疑鬼的疯,觉得这种疯日子久了总有克制不住之时,会由心思多虑的心里的疯蔓延至躯壳之上,成为真真正正的疯子,同街头那些疯疯癫癫呓语的人没什么两样;黄汤看王小花的疯却是觉得面前这女孩子委实太过多变,不管是面上的表情还是说出的话,就似那演戏本事至真正极致的戏子中的名家,有种其本身同那要演之人真正灵魂相融的感觉。黄汤清楚,这是聪明至极处之人所展现出的疯,看似疯狂,实则再清醒不过了。更有甚者,这疯并不会蔓延至全身的躯壳,成为疯子,甚至越演,指不定越是清醒,将世事看的越发透彻,也……越是聪明。
就似眼下,明明手里有田家老大的倚仗,有势可依,对面这女孩子却偏偏不用,非要自己为自己寻出个不可杀的理由来。
看着疯,看着傻,实则再清醒,聪明不过了。
眼下这个取了个张三、李四、王五这般寻常普通名字的王小花是在试图让自己成为自己的倚仗和靠山。
他看在田家老大的面上不杀她,可田家老大又为什么要“养活”她呢?因为有用。所以有用才是关键,所谓田家老大这座靠山之所以存在,本质上还是因为自己而已。
看着面前名字普通,不施粉黛却依旧俏丽的女孩子,他想起了同样不施粉黛的温明棠。
两个女孩子其实本就有几分相似之处,甚至比起温秀棠来,光看脸,这王小花同温明棠其实更似姐妹。都是天生生着一张美人脸,却鲜少涂脂抹粉,显然是不欲单靠自己那张脸来吃饭的。
似他们这些人什么时候会平白无故借她们这等无所倚仗的女孩子势来倚仗?除却血脉之外,无外乎男女之间那档子事罢了。露娘这等人走的显然就是这条充斥着血脉与男女之事的小道。
说来也是好笑,权势的传播途径与露娘这等烟花地里的女子最容易染上的脏病的途径竟是惊人的一致,都是通过血脉、母亲与孩子以及男女之事。
而王小花同温明棠走的则是另一条大道,所以她们在试图让自己成为自己的倚仗和靠山。
当然,阳光下的大道也不是好走的,无法似露娘这般投机取巧,或骗或哄,或下毒或暗害,甚至通过那见不得光的耗子药粉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黄汤看着面前的女孩子,等她开口。
“你笼子里有只鸟,”王小花指着那空空如也的鸟笼说道,“它每日里表现的同寻常的鸟没什么不同,每日吃饭、鸣叫,只做着一只鸟应该做的事。可你不是什么好人,想要关它一辈子,因为鸟一旦出笼,便没有在笼里那般好掌控了。你甚至还想过杀它,可不知道为什么,不论是杀它还是关它,你都没有做到,到了它该出笼之时,它还是飞出去了。”
黄汤听到这里,眉头已然拧了起来。
“将军说这其实已然很难做到了,因为你们实在是太坏了,定会百般阻止以及刁难它的。”王小花说着伸手朝空空如也的鸟笼打了一巴掌,而后继续说道,“就似现在这般,我打了这鸟笼,你也看到我的动作了,你等的那些动作将军说他都知道,因为田大人都看到了。”
这个田大人自然指的是田家老二了。
若说原本还有些侥幸的话,自那日去田府诊治了一番之后,黄汤已明白自己同那些人这些年的一举一动,都在那双眼睛的眼皮子底下看着,并不曾瞒过对方了。
“可笼里那只鸟却不见任何特殊的,不同寻常的动作,”王小花说道,“她只是每日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没有什么特殊的,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可就是这般……却轻轻巧巧的躲过了你们的暗杀与刁难,而后……飞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