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枝,你真的要做到那么绝吗?”刘嫣禾的脸瞬间垮下来:“你现在不也没事吗?她手臂也中了枪,也一样遭罪,就不能你好我好大家好吗?”
“呵。”顾南枝觉得有些好笑:“我怎么好?我肚子里的孩子都没了,怎么好?你告诉我怎么好……”她越说越大声。
刘嫣禾像被问住,倏然一愣,想了想反驳道:“我知道她做错了,但起因也是你先瞒的她,如果你能坦白一点,告诉她孩子的父亲是谁,她还会那么偏激吗?南枝,你要想一下,她已经投入进去了,眼看着唾手可得的幸福即将降临,你却来搞破坏,她能咽下这口气吗?”
你永远叫不醒一个爱装睡的人。
顾南枝并不想与她做无谓的辩论,快刀斩乱麻地说:“妈妈,她能不能咽下这口气不关我的事,我关心的是自己往后的人身安全,她那日有胆量将刀捅进我身体,这个行为对于我来说就是个定时炸弹,我就问你,谁会把快要爆的炸弹背在身边?还不是有多远扔多远?”
顿了顿,给出方案:“这事如果您没法做主,今晚可以回去跟陆伯伯商量一下,明天给我一个答复也行,不过妈妈我要提醒您,这已经是我看在您与陆伯伯的面上做出的最大让步,如果您不答应,结果只能走到诉讼这一步,我知道陆伯伯与哥哥有诸多生意上的牵扯,问题是,傅氏船大马力足,少了那么点生意沉不了,可是陆之柔不一样,就像您曾经所说的,名声毁了就毁了,我说的就这么多,您回家考虑一下吧。”
刘嫣禾根本等不了回家,她咬着手指头斟酌一会,出去打了通电话回来说:“你陆伯伯的意思是可以答应,但你要让既琛撤掉那些公关,还有生意上的事,他希望跟名仑长久持续地合作下去。”
见顾南枝眉头蹙起,并不想答应的模样,刘嫣禾便急了:“南枝,合作才能共赢,虽然我们这次损失惨重,可名仑也不比我们好多少,两败俱伤的事又何必呢?”
说着把姿态放到最低,拉下脸讲:“还有……你陆伯伯说这次很感激你,他说欠你一个人情,你看……”
顾南枝要的就是这句,眉头缓缓松开:“好!我答应你。你讲的这一切我会跟哥哥说,不过他答不答应,不是我能控制的。”
这一路看过来,刘嫣禾如果还看不透,可真是瞎了眼。
她斩钉截铁地说:“他会答应的,你尽管说就是了。”
紧要的事谈完,刘嫣禾也不想多呆一秒,她起身站定:“我走了,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尽量躺着。”
矮几上的那杯凤凰单丛从头到尾都没喝。
不知为何,顾南枝忽然眼底发热,鼻子渐渐就酸了。
“妈妈。”她叫住她。
刘嫣禾快要走到门槛边,听到她音色里含着几分哽咽,懵然回眸:“怎么了?”
顾南枝吸吸鼻子说:“您刚刚提到欠我一个人情是不是?”
刘嫣禾怔了怔:“对,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顾南枝停顿了两秒,似有挣扎,最后还是一字一句说:“我希望您还的这份人情是……我们以后少点见面。”
话语有些突然,刘嫣禾一时还未缓过来,双眼木然问:“你说什么?是要跟我断除关系吗?”
顾南枝非常理性地说:“我再重复一遍,不是断除关系,是少点见面。”
这时,刘嫣禾整个心态都炸了:“我生你下来,这就是你对我的态度?南枝,你是在怨我吗?”
她以为这句话占据了道德的最高点,谁知顾南枝却反叛道:“是。”
字面简单而笃定,刘嫣禾忽然有些受不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顾南枝阖了阖双眸,一脸疲惫:“妈妈,我话已经说完了,你可以走了。”
话音落,门外轻敲两下,张嫂准时带着医生与护士站在门槛边,态度谦卑道:“陆太太,不好意思,南枝要打针了。”
言下之意就是送客。
刘嫣禾原本还想说两句,见顾南枝抚着伤口的手有些虚抖,她忽然于心不忍:“我先回去了,明天再过来看你,你好好休息。”
有时候,顾南枝不得不承认,缘分这个东西真的很奇怪。
明明天生自带血缘关系,本应亲密无间,却又偏偏生疏到冷漠,这种用尽此生全部的力量都无法获取认可的感觉,深深折磨了顾南枝十多年,在往后无数个岁月里,她时常怀疑自己:“是不是我做得不够好,妈妈才不喜欢我。”
等她慢慢长大些,才真正意识到,原来父母与子女的亲密关系是从小建立的,这种东西小时候有就有,没有就没有,而那时妈妈对她厌恶至极,她一个小孩,根本没能力调解。
自此她悟透后,也学会了放过自己。
并不是我不够好,不够优秀,所以妈妈才不喜欢我。
而是人的情感是复杂的,她并不是不喜欢我,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她将我摆在一个敌对的状态,但又因为我是她的女儿,她内心深处没法抛下我,必须把我拴在身边又不敢爱我,极其拧巴,导致从我降生的那一刻起,她就一直纠结着,在天枰的两端左右摇晃,最后她选择疏远我。
这……也是顾南枝的选择。
哀莫大于心死,失望攒够一定程度,也就是离场的时候。
于是等医生打过针后,她缓缓对张嫂说:“张嫂,如果我妈明天真的过来,你就让人拦下她,我……我以后再也不想见到她了。”
张嫂闻言有些难以置信,须臾拍拍她的肩,轻柔说道:“好。”
把被子盖到她身上,眉目慈祥:“你先睡一会,我去拿手机过来。”
“嗯……张嫂,你记得要叫醒我,我还有非常重要的事要跟哥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