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在左右押着小偷要离开的时候,昭明又叫住了他们。
“怎么了,哥?”昭胜问道。
“你叫什么,家住哪里?”昭明问小偷。
“大人,大人饶了我的家人吧。”小偷恳求道。
“我要是说,我是想给你的家人一些钱物你信吗?”昭明说。
“大人,这?”小偷犹豫了。
“你偷盗确实是违法行为,应当受到惩罚,所以我不会放过你,”昭明说,“但是呢,你的父兄为国而死,你又被送到了官府,家里的母亲嫂子实在可怜,我于心不忍,想要周济一下,做点好事为自己积德,你觉得如何?”
小偷左思右想,最终泣不成声,将家里的地址告诉了昭明。
“确实,这人真是奇怪,”蔡止和郎官讨论的正是这样一个案子,郎官看完了昭明的举动,不解的说,“人家去他家里偷东西,他不仅不生气,反而还可怜起了贼人,难以理解。”
“这是古代君子的作风,”蔡止告诉郎官。
“我觉得这人一套儒家做派,有些迂腐,”郎官小声的说。
“我倒是觉得不然,”蔡止说,“虽然他怜惜此人家里的情况,但最终还是将他送官了,一个人的行为是否是犯罪,是通过结果来判断的,而不是通过动机。能够想明白这一点,说明此人虽然善良,但是绝不迂腐。”
“是,大人,”文官郎不再反驳,他继续工作去了。
蔡止原本就与昭明有过一面之缘,对昭明的第一印象很不错。这一会又有了这个契机,于是决定有空再去拜会一下。
“大人,”正在蔡止内心里计划的时候,一个杂役来报,“阎乐大人来了。”
“阎乐来了就来了,大人什么大人,”蔡止不满的说,杂役低下了头。
“他来做什么?”蔡止问。
“大人,您忘了阎乐最近纳了别人家的逃妻为妾?”文官郎插话。
“既然是犯法,秉公处理不就完了,”蔡止说。
“可是,首告那边,已经说要撤案了,”文官郎提醒蔡止。
这个阎乐,蔡止皱皱眉头,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手段,竟然逼的首告家里撤案。
如果此人不是那近侍小高子的女婿,就算是撤案了也有办法治他。
“既然首告都撤案了,更没有必要见他,”蔡止挥挥手,“让他回去,就说我不在。”
休班之后,蔡止往昭明家里去,路上遇到一个货郎,挑着一些小玩意,他随手买了一个,准备带回去给小儿子。
对于蔡止的到来,昭明其实还有点震惊,主要是在现代说交个朋友大多是客套话,他还以为和蔡止的交情吃个饭就为止了。
没想到春秋战国这时候的人这么淳朴,说要结交就真的当他是朋友了。
“昭兄,好久不见,”蔡止行礼。
“蔡兄,别来无恙,”昭明回礼,“请。”他把蔡止请进了屋里。
二人来到会客厅,会客厅里的茶几和座位摆的很端正,但是角落里放花瓶的桌子还没做好,花瓶还在地上,用来装饰的木屏风也还是半成品,暂时收在一侧。
“抱歉啊,昭兄,”蔡止见了这个光景,不好意思的说,“那些匠人在我那干了有些时日了,快要完工了,请昭兄再将就几天吧。”
“没事,没事。”昭明笑着挥挥手,其实他不太在意这些东西,要不是蔡止提起,他都已经忘了。
“昭兄,近日家里可是遭了贼?”蔡止问昭明。
“哦?”昭明感到奇怪,“蔡兄是如何得知的?”
“害,我是廷尉丞,查案子的时候看到的,”蔡止笑着说,
“廷尉丞,连这样的治安案件,也要处理?”昭明不解。
“别处的当然不用,”蔡止说,“但这里是咸阳,君王座下,即使是小事也是大事。”
“哦,”昭明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这几天一直在想事情没怎么睡好觉,让他觉得脑子变的有些迟钝。
“先生自己遭贼,却还要周济贫穷的贼人,”蔡止说,“如此古道热肠,蔡某佩服。”
“贼人?可怜人罢了,”昭明想想那位梁上君子。
“可怜,先生这话就不对了,”蔡止反驳。
“一家人贫困无业,只能偷盗为生,这难道不可怜吗?”昭明不解。
“他的母亲和嫂子确实可怜,”蔡止说,“至于他,一点也不可怜,如果可怜偷东西的人,那就会有更多人丢东西。
“正常的干营生过活,绝对比偷窃困难,如果人人可怜小偷,就会有更多的人做小偷,而不是努力去生活,这样下去,即使是富人也会被偷成穷人,人人都生活在不安中,秦国怎么会好呢?”蔡止分析道。
“大人说的是,”昭明想了想,似乎是挺有道理的。
“还有,我看过这个人的供词,”蔡止告诉昭明,“从开始到结尾,这贼人连一句后悔的话都没有说过。明明是作奸犯科,自己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有错,这就是最大的罪过。”
听到蔡止这样说,昭明忽然想到一句话,人类最大的恶,就是恶而不自知。
“大人高见,在下佩服。”昭明站起来向蔡止行礼。
“客气了,客气了,”蔡止赶紧回礼。
两人随后聊了些其他的话题,等到蔡止要走的时候,昭明把他叫住了。
“怎么了?”蔡止问道。
“大人,您也是楚人吧,”昭明问蔡止。
“某是上蔡人士,算是楚人,”蔡止回答,“先生提起这个做什么?”
“既然您是楚人,那秦国要灭楚国,您是什么想法?”昭明问。
“哈哈哈,我能有什么想法,”蔡止笑着回答,“我来秦国之前,就是个平头老百姓,那李斯大人,以前高低也是个做吏的。我呢,每天啊,就是种种田。老百姓心里想什么我再清楚不过了,头上的那片云,只要能下雨就好,管他是秦还是楚呢。”
“难道,你不会觉得,秦国的政策太严?”昭明继续问。
“先生只看到了写在纸面上的那严格的秦律,却不知道,来自楚国那些贵族的盘剥,只有更甚一筹,”蔡止回答,“这年头啊,能写出来的东西,那都不算事。人人脖子上架着一把刀,真正是大事的,谁敢写呢?”
昭明沉默了,他行礼道谢后送走了蔡止。
转过头来,再看着天上的星星,他不由地感叹,对于自己生活的这个时代,他了解的还远远不够。